十九 在紐約進協和神學院

一 科學博士讀神學

聽了上帝警告次日早晨,有一位道貌岸然的牧師去探望博士,開口的第一話便是:「並不像一個科學家;你倒像一位傳道人。」他就是伏羅牧師。

這位不速之客說的突如其來的話,使尚節心裡起了共鳴,因為它喚起了他無近的回憶;近的是昨夜聽見的上帝的警告之聲,遠的是他五年前所定的留美初志。他不是在放洋時決定赴美後回國作傳道人麼?

他於是把往事追述一番。那位道貌岸然的牧師等他一口氣講完以後,就毫不遲疑為他策劃一條妥善的出路。他的意思顯然就是要宋博士去紐約讀禮堂。他翹起大姆指來介紹「世界有名的協和神學,還好像急不及待的要尚節答應。

尚節尋思了一會哈哈地答應下來,而把留德和回國的兩在計劃完全拋在腦後。他那麼乾脆答應到協和去,心裡原來別有企圖。第一,紐約是美國的最大都會,裡面有福麗的珍藏,他去發掘一些來充塞他那填不滿的慾望;那裡附近不是有馳名世界的哥倫比亞大學麼?最使他心嚮往之的就是這一點。他希望在協和得一些宗教知識,其餘的時間就到哥倫比亞研究其他的學問。第二協和給他以優厚的待遇:學費全免,供給寓所,每年還有五百元美金的津貼。這樣,為什麼不去紐約一行呢?

一九二六年九月,尚節離俄亥俄到了繁華熱鬧的紐約。進了協和神學院以後,他知道那裡的課程要三年讀完。學院當局同意他的請求,他於是開始研讀,每日功課比任何同學都要多讀七八個小時。他進院以後,同學位們都覺得奇異,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,問他「為什麼你已得了榮譽的科學博士還來研究神學?」這個問題,如果由普通基督徒發出,倒沒有什麼稀奇,但是出諸神學生之口,就未免令尚節大失所望了。在他心目中,總以為神學學後都是靈命高超的離俗獻身之士啊!不必經過多少時間,他已民發現這所神學院的內容了。他說:「我盲目地來到一所徒有神學招牌而無屬靈空氣的學府。」他認為在這裡只能使頭長大些,靈命是不會長時的。生命之道在這裡是找不到的。這個意見他認為不是有意攻擊,而是事實是如此。雖然協和神學院是屬於新派的,可是其中仍然有少數信仰純正的學生。他們經在戴明博士伉儷家裡舉行祈禱會,宋尚節結下深厚的友誼。

院裡常請來賓演講,新派舊派,一律歡迎。師生對講員都抱一個看戲的態度,看得好拍拍手,看得不好搖搖頭。尚節那時,因為在社會福音裡浸潤了三四年,有時也不免和他們打得一個落花流水而跑出校門之外了。這全假定後來在他重生之後不久果然成為事實。

以後,在領奮興佈道時,他講起,協和的宣道法和解經法是這樣的:用哲溶解發經不行了,便用科學來證明;知道科學不能證明的,便把經意當成論理的寓言。最普通辦法是應用心理學。遇到任何科學都解釋不了的時候,便提高嗓子喊幾聲「不合理,不可信」,把真理一概輕輕地抹煞了。我們不要誤會,以為宋博士在蓄意攻擊協和神學院。他說他是擁護協和的,不過他的擁護法與眾不同罷了,他祈禱天父偉大的靈把協和改組。他照樣為中國幾間與協和有同等信仰,有破產狀態的神學院與聖經學院地祈禱。他極注重信爺,介紹在北平重生的得救信徒,去王明道的教會聚會,至於有志獻身事奉的人,則介紹去賈玉銘的靈修神學院受造就。

二 一個少女給他感動

在協和過了半年,尚節對協和的內幕漸漸深入,使他覺得在這裡讀神學沒有意義:他在課堂所得的,不及在圖書館所得的一半:他想何必花這麼多功夫去作課程表的奴隸?

他為了調劑這個單調乏味的生活,就在圖書裡埋頭研究諸宗教,特別注重佛教,稍有心得,便筆錄下來,在這種變態情形之下,他寫了幾卷書。他覺得最滿意的,倒不是佛學書,而是他譯出的道德經。一方面在書本裡研究諸教,一方面他又注意諸教的組織,就常常跑到紐約城的各宗教團體裡消遣。這種教際逐鹿,使他得到一個結論:各教都是「殊途同歸」。

但是這結論卻不能使他心靈得到安慰。他覺得人間一切是虛幻,人和畢竟為痛苦所層層包圍。就是舉世公認的「科學萬能」,他也加以否認。他說:「我在科學界生活了多年,從來沒有因科學而得到一些心靈深處的愉快。科學有供給物質享樂的可能,但它決不能稍減人生心上的任何負擔。哲學,心理學,以及一切學問,都不能使人從罪裡得互釋放。」在心靈裡受到騷擾,而徘徊歧路,彷徨無主的時候,表現在外面的是手腳無措,坐臥不定,抑鬱、寡歡。為了避免被人認為精神失常起見,他就親起門來,在房子裡打坐,唸書佛修心,也實行老子「清淨無為」的生活。那時的尚節,在信仰上是神魂顛倒,莫衷一是。他自覺像一葉扁舟,在渺茫的苦海中漂泊,既無羅盤針,也沒有心靈上的掌舵人。

一天, 同學二五人邀他去赴一個奮興會,他們當初以為奮興家必是學富五車的博士。但是,出乎意料之外,那位出現中崇高的講台上的,卻是一位年紀十多歲的女孩子。她身穿白衣,白裙,白鞋,白襪。如果她是中國人,一定會使人懷疑她是在居喪帶孝呢。

一會兒,她奉著金邊皮面的聖經,打開來高聲朗讀,讀畢便請全堂會眾靜默片刻。靜默時,尚節也低頭沉思,覺得會場空氣神聖嚴肅,一平常不同。靜默之後,尚節抬起頭來,心頭愉樂盈溢,恍如身在人間的天國。她的聲音清脆洪亮,講法透徹清楚,把救恩的大道發探盡致,「曲曲地宣佈天國的奧秘,聲聲地敲著救世的警鐘,高高地舉起基督的十字架。」目中無人的尚節也受了感動,使他的「象渴鹿一般的心靈」,也得到一些溪水的滋潤。最使尚節不能忘懷的,是講完以後跑到台前去痛哭認罪的那些人。其中有巍巍的民眾領袖,赫赫的政府元老,鼎鼎大名的教會牧師,都哭得像淚人一般。這使尚節受了極大的感興,可是協和同學們卻不約而同的捧腹大笑。

尚節對她十分佩服,對她那種有靈感的講道非常羨慕,就一連去聽了五晚,每次都心滿意足的回來。他心裡說:「我真覺得她才配做一個神學院的院長或教授呢。最好我們的院長起碼要謙卑些跟她學習一點真理,才有資格來任院長。換句話說,要是沒有她那種完全屬靈的心志才能,雖然做了道貌岸然的神學院長,可不是和紙糊人一般地無用而虛偽嗎?」

奮興會完畢後,這位小姐的豐盈富足的靈命,莊嚴肅穆的儀表,印鑄在尚節心版上,直到他在一九三三年寫我的見證時,還絲毫沒有模糊。她那副謹虔恭敬的態度,富有信心與主相交的神情,不住在他記憶中浮現。特別是她的滔滔不竭的講章,經常縈繞在他的耳際,而揮之不去。他寫了一封長信給一朋友,把這個最近的感觸周詳地告訴他,大意說:「如果傳道人沒有生命,基督根本否認他是他的見證人。傳道人在唯一的師傅基督裡考試,要他曾否受過聖靈的洗而得了豐盛的生命。使徒時代的宣教師亞波羅,在沒有受靈洗以前就先去傳道,結果是因他的傳道而信主的,都不明白靈洗是什麼一回事。

信還沒有寫完,尚節便良心自責,一針針的刺著他心的深處。他覺得慚愧,因為他進神學院目的在作聖工,但他卻沒有受靈洗。他於是擱筆沉思,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。便開始啜泣起來。

二十 重生的經歷(1927年2月10日)

尚節心裡的渴慕,受了上述的傳道小姐的激發以後,便決意不顧一切追求靈洗,經期得著生命。但是所苦的是得不著門徑。

同時,他的同學們又在批評那奮興會的少女,認為她偏重情感,一味迷信。尚節聽了這些話,心裡便說:「只要我有那種生命的講道,有能力的祈禱,管它是迷信也罷,感情作用也罷,我都接受,我都願意。」

寒假轉瞬即到,尚節就利用這假期的光陰,多讀宗教偉人的傳記。每讀一本他就讚歎一聲:「原來他們也有生命,也有靈力!」他真驚奇這靈力的奇妙和偉大。他渴望他也能快快地得著。

一九二六年除夕,尚節正在跪著禱告的時候,忽聽見上帝的聲音在靈裡對他說:「我要廢棄智慧人的智慧。

聲音是細而溫和的,但尚節聽了猶如雷霆乍驚,不覺毛骨悚然,全體戰抖。他心裡在細繹這句話:的確不錯,人的學問,人的才幹,人的一切,豈不都是虛幻而空洞?人生如泡影,活著只有痛苦和悲慘,死了更是虛無縹渺。這樣神志不寧,心思恍忽,終夜不能入睡,眼也不曾一閉,便看見曙光曉,涼風吹來了一九二七年的第一個清晨。光陰一天一天的加重弄到身心無刻的寧靜,在無可奈何中發也這樣的問題:「為什麼要我在這虛浮的俗世來度這愁煩苦惱的生活?」他愈想這個問題,他的心靈倦縮愈緊,愈緊就愈黑暗,黑暗到比夜的漆黑更甚。聖靈和惡魔在他心裡爭戰得最猛烈的時候,也就是罪與義決勝負的一剎那。這就是一九二七年二月十日發生的事。這一場苦鬥,最好用尚節自己的話為描述:

「那晚,我祈禱。我不但誠懇地迫切禱告,我真是拍滅了自我的迫心直求,我淌著懺悔的淚捧著求救的心,一聲聲求主的血來遮蔽我,使我不再為自己活,不再有人間虛華的奢望,不再有空中建樓閣的計劃。我不過敝開我赤裸裸的心求上帝可憐我在魔鬼鐵蹄下挨痛的身、心、靈。」

上帝的靈進到尚節生命裡面運行。大概在是夜十點鐘光景,一幕幕的罪劇在他面前演出,使他自己大小輕重的罪,一無遺漏地在他眼前展開。甚至隱而未現的罪也清楚地顯出。最使他難堪的是他沒法除去這許多罪,使他覺得自己是罪魁,理合永淪地獄。解目刺心的罪一一陳列在面前,要閉目不看是辦不到的,想法除去也是不可能的。在焦急之際,尚節到他箱底還有一本久被遺忘的新約聖經。他打開聖經,讀路加福音二十三章,那裡說到主耶穌到各各他。一路荒涼寂靜,他自己也和去釘十字架的罪人一般,低了頭,彎了背,眼都不敢斜視別人,只蹣跚地跟著主的腳步走。這真是難受一剎那,所負的重量幾乎把他壓死。

不知怎的,耶穌已高懸在木架上了。頭側著,兩手鮮血淋漓,慘象使他傷心。他謙卑地跑在十字架底下。俯伏在地上求主用寶血洗淨他一切的不義。他直求到午夜,鐘聲敲了十二下。他高呼哈利路亞,因為他罪的重擔都脫落了。於是,他身輕若飛絮,跳著讚美主。這時忽又轉入另一個局面

「小子,你的罪赦了!」這當然是有赦罪權柄的神子說的,尚節親眼看見祁立在他在面前,臉上發光,頭戴冠冕,手有釘痕,對他說:「你要改名約翰。」

罪已得赦,他看見他的心空洞而清潔 ,像間幽靜雅致的房間。房門開處,聖父,聖子,聖靈,都登堂入室。在晚上一時,尚節覺全身痛得難當,百節骨,心臟肺腑,沒有一處不是象受了重傷一樣作痛。他問耶穌說:「霎時那來的病,使我如此痛楚?」

這時聖靈興照他的 心靈,使他明白與主同釘同死的真理。在後來追述上面所述的異象時,他說:「那晚上是人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靈命生日,我不能忘記!同時我受了主的使命:去向萬民作末世的見證。主給我改名叫約翰,用意是這樣的:當日施洗約翰是給主開路修道的先鋒。這個時代,主不久即將再來。在將再來而未來之前,主也要選召先鋒。主再來與初來不同:先鋒不止一人。主召我作先鋒這之一,宣傳天國近了,主必快來的消息。」

二十一 重生後入瘋人院(1927年2月至8月)

經過了難忘的重生之夜以後,快樂的靈支配了尚節,使他逢人便說主在他身上所作的奇事,特別向他的師友們大膽宣示一切。他雖明知要受他們的譏誚,但他毫不顧忌。說也奇怪,這時一個素不相識的人(後來知道他是瑞典人)平空送他一個地球。他接在手中,毫不解其用意。正在狐疑之際,他心底接到聖靈的指示:神叫他為傳道的緣故,要走遍全球。

「我謝了送地球的人,回到自己的房子裡,再細看這圓形的球體。漸漸地這球幻作長方形,似乎是一個長條的人身,背負著大十字架,頭部有帕勒斯坦字樣,胸部是中國……整個世界都在十字架上的人身上顯露無遺。遠遠的隱約看見一些古古怪怪可怕的獸形人類。我眼本來近視,所以我貼近些看個詳細,才看清那些可怕的人物,原來都是我曾崇拜,我曾敬仰過的牧師,會督,和神學的大教授們……」

重生之後,他看見宇宙萬象都值得我們去欣賞上帝的美,禮讚主的善。同時萬物都在述說主的真理。在一草一木間都可以看見上帝真體的奇妙,偉大,聖潔,光明,智慧……從此之後,當他無論經在言語上或思想上犯了罪(平時不以為罪的那些罪),他都當作大罪一磁重視。他一犯了罪,就去讀聖經,經就會指責他的不是。他看見經中任何章節都脫不了一個「罪」字。分誠心禱告求赦之後,隨便打開經,便能講情以安慰的話,賜福的句子,和赦罪的應許。當分戀世之念油然而生時,聖經便給他以申斥世界的警句。聖經這時已不只是他生命的糧,而且是他腳前的燈,路上的興了。

從此以後,除了密室靈修之外,還分配時間出去布道。二月十二日(他重生後的第二天),他參加萬國學生交誼會,在幾分鐘內向會眾見證基督如何改變了他灰暗的人生。此外,他常 流淚勸人來就基督,以享受他所賜赦罪的平安。他更誠懇地指出一些傳道人牧師的罪,請他們和他跪著禱告,求主赦免他們疏忽聖工,或不忠實宣傳真理的罪。這類的人雖然很少接受他的忠言,實行改過的更少之又少,但主隨時加給他力量,使他不致灰心。

在此以前,美國報紙常對尚節 的活動,加以記載,稱獎,頌揚。尚節都剪了下來,糊裱得好好的,以為他日向親友誇示的材料。重生以後尚節聽主的吩咐,把這些都燒了。此外還焚毀了一批協和神學院的教科書。

尚節本來酷唱歌,重生後更長歌不已,時而高唱,時而低吟,時而流淚讚美主,時而歡笑感謝神。因為有了如此上種種的行為,協和神學院的當局便斷定他患了精神病。

二月十七日,他出去買一枝新筆和一本新聖經,便欣欣然回校。在路上碰到一個天使般可愛的小孩子蹲在路中心寫Rest (安息)為一個字。再走不到幾步,又遇見另一個同樣可愛的小孩子寫同樣的字。他還漫不在意,依舊走他的路。但當他第二次看見另一個兒童也在寫同樣的字時,他便不由不對此字此事加以思索了。

思路還未打通,他已回到了學院。巍峨的院子,使他想到這裡面住著的師長同學一般「偷了上帝的錢在做撒但奴隸」的人!想到這裡,不勝感慨,兩行清淚禁不住淌了下來。這時院長忽然下令親上校門,用慈和的話,勸尚節到離校很遠的鄉下去休息。話雖慈和,卻是一道命令。

尚節自忖這是一個好機會,因為幾天的休息可以使他多讀聖經,出來後精神飽滿,精神活潑,多作主工。於是就表示絕對服從,只要求回宿舍去拿幾件日用品及衣服等物。不料不但這請求,得不到應允,反而催他快些跟一個人走。他機械地跟著他走,身邊除了新買的自來水筆及聖經外,什麼也沒有。在野地走了好一會兒,在晚間才走至一所名叫百花谷醫院(Bloomingdale Hospital )的瘋人院!

這是一所有名的精神病院,設備完美,規模宏大,共分七大棟。宋博士進的是麼四棟。進了瘋人院,他才知道院長早已為他籌備好一切,否則絕不會一進院就有人引導他入那一棟那一室的。他們叫他洗澡,換上病人所穿的白衫,吩咐他躺在床上靜養。尚節心裡暗暗覺得好笑:「他們真的把我當作瘋人看待了。」

二 瘋人院中

進瘋人院的第二天,醫生把他詳細檢驗,先是抽血,其次是盤問他的祖先身世,想知道他的瘋病是否由遺傳而來。

尚節對醫生說:「我自己很可以查驗我自己是否有瘋病,因為我很明白血統和遺傳關係的學理。我雖不是大名鼎鼎的醫學博士,然而我也曾讀你已讀過的那些書本。不信嗎?要俄亥俄大學問我的教授和同學們。」

醫生想查一查他的思想會不會紊亂,就背一則短的故事,叫他聽後寫出。他寫出後,醫生不但看出記錄之無誤無遺,還驚羨他記憶力之強不可及。同時尚節對他說:「往日我曾譯琿老子的道德經一厚冊,著有英國孤貧院史記和耶利米書註釋等書,你可以在那裡檢查我思想的全部,看其中有沒有缺乏系統的破綻。」

醫生聽了他的話,默然不語,只吩咐他臥床休養。那時尚節自己也很感到身體的疲勞,在鏡中看見自己面黃瘦時,不禁感謝神給他這樣的好機會,使他一文不花可以入院休息。他打算一星期後「有強健的身體和飽滿的靈魂,出去作光明而活潑的見證。」那裡他才想起昨天三個孩子寫Rest 的意思:他們是奉上帝旨意向他作住病院休息的預告。

院中的待遇是非常優厚的;飲食是最上等的滋養品,可是宋博士並不貪戀這些物質的享受。他所感痛苦的,是他們並不把他當成一個有思想有理智的學者,卻把他當成一個精神病人,甚且當成一個犯了大罪的犯人,在那裡受監禁,一行一動,都要得醫生的許可。看護們緊緊監視著,終日以一副森嚴可怕的面孔望著他!

醫生為要檢查他思想有無變態,就到他宿舍裡,把親友寄給他的信,翻箱倒篋的尋了出來,然後一封一封的讀下去。宋博士心裡對此加以批評:「這不是笑話嗎?果真要在書翰上查我思想的話,只須檢查我寄出的信才合理一些;他們所把那些絲毫沒有關係的來信一封封的看。」在院中接到的信,當然也是先由醫生拆閱的,而且由他們代復,說些什麼宋某精神病發作得利害,不能執筆的話。這使宋博士深感身心沒有自由之苦。

他初入院時,住的是第四棟;後來他體重增加,精神也恢復原狀,就移往第六棟。一星期後,又搬進第二棟。據醫生的判斷,只要再住院四十天就夠了。可是,時日逐漸過去,宋博士出院的希望卻一線也沒有。他忍無可忍,就發起牢騷來。對醫生破口大罵。結果反激怒了醫生,把他送進第七棟。這第七棟所住的都是打架罵人的瘋人,一天到晚的吵鬧,再加以種種雜沓的響聲,使他沒有片刻的安寧。他苦求移住第三棟,卻未蒙許可。

在尚節附近,有一個瘋人,是個財主。他發瘋之態度,非常可怕,忽然間大哭不已,號叫著:「唉!我從前和姑姑犯姦淫……」說時咬舌流血。後來醫生來了,用橡皮塞在他口裡。一會兒,仍舊好好的。尚節問他為什麼會這樣,他答道:「我在地獄裡被焚燒,極其難受;我當不起那種痛苦,所以咬舌呼號。」

六月二十日下午,宋博士見那位看守他寸步不離的青年護士,不知怎的由打盹而進於熟睡,認為這是逃走的大好機會,跳下台來便拔腿飛跑,一口氣跑了兩三里,不知道在一麥田裡藏身,希望不給追蹤人看見。可是,他終於給一頭警犬找著了,又把他押解回院。

  出院前後

第七棟的「武瘋子」,整天不停地在嚕囌,吵鬧,高叫,咒罵,狂歌,拍手,打掌,揮拳,亂蹦,亂跳,亂碰,亂撞,使尚節無片刻的安寧。還有一名警察,整天寸步不離的跟著他,晚上也睡在他旁邊。院方還叫他織籃子,織了又拆,拆了又織,反來復去的盡做這些無意識的工作。他所受的精神痛苦,若不是親歷其境,是無法領略的。

在一個下弦月照著幽輝的晚上,尚節愁思迸發,思鄉之外,更遙揮思親的淚,又想到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,頓時起了不良之心:以自殺來結束一生。

在這絕望之際,他忽然聽見主的話:「小子,你是我用血贖回來的,怎麼隨意輕生?」

他回答道:「主呀,卑微的我,生無見天日的一天,欲圖報而無從,生不如死。所以要自殺。」

主的聲音繼續對他說:「萬事互相效力,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;你若能忍耐,過了這一百九十三天的苦難,你就知道怎樣背十字架跟我走各各他順服之路了。」這時,眼前的黑暗忽然不見了,主的光榮四面照著他。

一個星期以後,尚節再懇求醫生給他移住第六棟,說明他之逃走不是因為神經錯亂,而是因為自己天性好活動好自由的緣故。結果,院方答應了,遂搬住第六棟。他的看護慢慢的受了他感化,不但不如以前那樣嚴厲冷酷,而且答應代他傳達書信。尚節快樂得說不出話來,馬上寫一封信給駐美中國公使,報告他被美國人無理拘在瘋人院中,喪失了行動與言論的自由,請他迅即與美政府交涉。

在八月三十日,一位節最知己友人美籍教士沃克博士新從歐洲回美,抵美後,知道他已進了瘋人院,立刻趕到紐約,到醫院去看尚節,尚節一見他,禁不住哭訴他種種經過和詳細情形。沃爾克安慰他一番之後就去見院長,對他表示願意由他簽名保出。那時院長正接到美國政府的電報調查宋案(大約是中國公使交涉的結果),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,正在不知所措時,忽然有人來擔保解圍,當然落得答應。於是尚節恢復的自由。從進院的第一天算起,不多不少,恰恰上帝的時間:一百九十三天!

尚節後來回想上帝在瘋人院中給他的課程,有如下二端:

第一, 主訓練他,使他成為神順服的僕人,把他的個性脾氣都陶冶了一番。在他真能投降順服的一天,就是他在上帝面前獲得神學學位畢業出醫院的晚上!

第二, 主教導他明白聖經。他在院中用主所指示的四十種方法,把全部聖經讀了四十遍。這時他才知道聖經真是上帝所默示的,是上靈感動寫出來的,每章每節都是為他靈命益處而作的。最初上帝用插圖一樣的顯示每一章的關鍵。其後,上帝用一個個含有深意的字,如「愛」,「信」,「義」等字。教他如何把全經歷貫串起來。

這真是上帝所賜的珍貴教訓,尚節在我的見證裡說:「我把每種讀法和靈感都詳細記錄起來。不上幾天,簿子記完了好幾本……凡是上這吩咐我說的,我常向人講,但是很多是上帝吩咐我要守口如瓶,我一一諱莫如深地藏在我的心底。在先我的記錄 概用英文,為了時常有人來偷看或檢查,我就改用中文的記錄……」也院後沃爾克博士挽留他在他的家鄉辛辛那提小住。那時,協和神學院院長找人把他的行李全部送還。從此之後,尚節和協和神院的關係便完全斷了。其實,這間神學院早已把尚節除名。它絕沒有為這位後為「中國的衛斯理」而感到光榮。它的一位教授說過:「協和神學院跟宋尚了一點關係都沒有!」

尚節在瘋人院裡面所得的上帝的啟示,是豐富而重要的,所有預言,後來都一一實現了。有些是在院時不知其意義的,到實現時才徹底瞭解,卻是怪不好受。啟示,他很少對人說及,因為說起來怕人認為是驕傲自大,也怕人把看得太高。他以為保羅被提到第三層天去,得了奧秘的啟示,卻在十四年後才對人提及,理由也是相同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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